我问：“孩子归谁?房子归谁?”
他一下愣住了，快哭出来的表情“按了个暂停键”。“你不帮我劝劝她吗?以前你们关系最好……看在孩子面上!”
我假装想了一会儿，免得回答太快显得没诚意。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想的，他跟袁莎一拍两散是迟早的事。连房产纠纷都不带的。几秒钟后，我决定还是快刀斩乱麻：“你想想，袁莎多不容易。她对你是仁至义尽了。这么多年了，你就随她一次吧。”
常胜军有点不甘心，又不说话。他原地站着，胖胖的手指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又摸。什么也没掏出来。跟我闲扯了几句别的，最后骑上电动车走了。
常胜军是我们班上最早结婚的，袁莎是我们同校校友，漂亮又能干的淮北女人。他们结婚时很多人羡慕。常家老头铁路干部出身，早年跑运输，95年就在近郊盖了个别墅，上下三层，在当地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。过年请全村吃饭，院子里呼呼啦啦能坐200号人。一毕业，老爷子花了一笔钱把常胜军安排到铁路上，真正一只铁饭碗!
婚席上，大家都说新娘子好福气。常胜军是一等一的老实，听话，见人就笑。多好!唯一美中不足是异地。常胜军在蚌埠铁路段，每周才回来一天。
他们的孩子很快出生了。袁莎想出来工作，想买个房子搬出来住，老爷子固执地认为没必要，在家养你有什么不好?没几年，老爷子把运输队卖了，老夫妻俩呆在家里炒股票、搓麻将，在院子里种点菜，终日都不出门。老头老娘，孤儿寡母，偌大一个别墅越来越冷清。只守着常胜军每次回家住一晚。袁莎就像个冷宫里的人，与世隔绝似的数日子。
我们都替她急，多次催常胜军换工作、买房、搬家。他一点主见也没有，每次就是笑，问急了就说：“我爸不同意。”后来大家都懒得劝了。再后来房价坐着火箭往上飞，常胜军在铁路上一个月还拿不到2000块钱，念想彻底断了。今年，袁莎终于出来找了个会计的活——当年,她是学校第一个考过注册会计师的女生。家庭关系因此很紧张。
第二天，我把袁莎约出来吃饭，问她最近过的好不好。她沉默了半天才说：“出来工作，对着电脑，才发现我近视了。穿单位发的一步裙回家，老爷子说我露腿露的不像话。婆婆怪我不带孩子，怪我没时间煲汤。他们打麻将每天能输千儿八百，炒股也是天天亏。家底子都要败完了，我跟常胜军说，他倒怪我，叫我不要管父母的账。”
“常胜军还不知道，我已经攒了首付，买了间60平米的小房子。我瞒着所有人，自己悄悄贷的款。8年了，抗战都结束了，我才第一次看到属于自己的家。过去那个别墅不是家，是个闭关锁国的城堡。”
她摸着自己手指上切菜留下的疤，眼泪刷地流下来：“你知道吗，最绝望的是，我怕自己再过下去，就会变得和这一家人一样，再也不愿意去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。”（文丨本刊专栏作者Yanni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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